Sunday, October 30, 2011

似是故人來




二零一六年三月。春天。微涼的清早。

  春風過處,盡是一片新生天地。嫩草從春泥中探出頭來,樹梢也忙著抽新芽。一年之計在於春,冬眠期盡了,蝴蝶從沈睡中甦醒過來,繼續遊戲人間。蝶兒翩翩的,飛過一座新墳;墳前,一雙雙幽幽的眼睛正凝望。

  那是一座白色的墓碑,碑上雕著精緻的花和葉,仔細的刻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我佇立自己的墳前,幽幽的望著眼前一雙眼睛。此刻,我真正踏雪無痕,連風也吹不起我的髮,只有一只莫名其妙的蝶,不住縈繞身畔。也許大自然的力量,人類才只知道不夠百分之一。真可惜,我沒能化蝶。也不知沈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指顧間,原來已匆匆過了一生,我方如夢初醒。

  沒能看到彼此頭上長出第一根白髮,我便先走一步了。都恨手上無名指的指環,就是相濡以沬,到底敵不過生老病死。高處不勝寒。不過這十年的時間,也可算是天長地久。可是這一生,畢竟亦太短。我不知道我將會到哪裡去。如果有天國的話,我會在天國的門前等你,再同偕白首;如果要輪迴再生的話,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來生再續未了緣。生前據說鬼魂有入夢的力量,如果這是真的,我學會了,再來找你。可惜,這些「如果」都太虛無,太縹緲了。

猶記得你常常把一句「我真不明白你」掛在口邊,不明白我的固執,不明白我的陰晴不定。然後你悄悄翻看我看過的書,試圖在茫無之中找一點點頭緒。我不知道你找到了沒有,也許年月會讓你發現,我這個女子,原來比誰都簡單。要是沒有天國也沒有來生,那麼這些僅餘的記憶,便會成為我餘生僅餘的一點憑藉,一點安慰。

此際仔細地端詳你,你好像霎時蒼老了。

  眼底還站著木訥的母親,親友,舊情人,和我的小女兒。那不是一幅尋常的圖畫,因為他們都穿著藍與白的衣裳,而不是我討厭的黑。簡單的葬禮一切都依我的意願喜好。走也要走得漂亮。這已經是我在塵世作的最後一次決定。

  小女兒靜靜的拉著你的手,一雙天真靈巧的瞳孔看不透世情。死亡,距離她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有福的話,也許可以活過一世紀。也好,至少她會延續我未完的生命,圓我未圓的夢。我還沒有死,因為在她內,一半是你,另一半是我。

  你們把手中白色的梔子花輕輕拋進坑裡,使得墳上的清芬隔住了兩個世界。忽爾春雨襲人,細風斜雨,滲著氤氳的花香,多浪漫的一個葬禮。春泥快要將我掩蓋,塵歸塵,土歸土,人本是一抹散落的輕塵,從哪裡來,便從哪裡去。

  時候不早了,又是告別的時候───第二次告別。我轉身,遠處站著等的一個人,對我輕輕的微笑,招招手。我慢慢向他走去,慢慢的……

寫於 200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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