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K 說<六個夢>是瓊瑤的壓卷之作,果真不錯。
續寫了瓊瑤<六個夢>的第一章<追尋>。
以第一身作婉君。
寫的是婉君的等待,女人的等待。
又一舊年代的悲劇。
<等待>
民國二十三年,北平。
天蒼蒼,雨茫茫。春去秋來,歲月如流,老年人死了,年輕的老了。
凋零的周宅,如今只剩下我獨自守候。日復日月復月年復年。
曾幾何時,我被三個男人愛著,被三兄弟等著。
我的等待自十年前開始。十年,匆匆,太匆匆。十年,足夠讓女人花殘粉褪,也足夠讓寒蟬輪迴千百遍。天地億萬年如一日,比不上人間,數十年已是滄海桑田。多少浮華事,應在眼前。
自古以來,女人都有等待的能耐:昭君等元帝,小小等阮郁,鶯鶯等張生……奈何都是徒盼,白等了一場,白恨了一場。
但我還在等。等誰?我也不知道。
除了等,我還可以做什麼?天下之大,除了周宅,已無一容身之所。
又一個秋。
紅葉舞秋風,飄過一瓣紅葉,猶似當年我甫入周門,遍地絳紅鞭炮屑。那天萬人空巷,一時無兩,好不熱鬧。那年我才八歲,還在花轎裡抽泣想娘。往事如煙,如夢,空餘一葉恨,踏碎無痕。
歲月有多長,等待有多久,生生不息,世世不亡。
昨日我才二八年華,好夢正濃,今日已經二十有六。彈指紅顏,在這個年頭,命好的已有子女滿堂呱呱喊娘,並且相夫君,孝爺娘。看我孑然一身,媳婦不是媳婦,寡婦也不是寡婦,簡直荒唐,簡直可笑,簡直作孽。
女人都是命短,紅顏總是薄命,因女人一生要承受太多的悲哀,太多的眼淚──尤其是,太美的女人,特別招風雨。美得過份的女人,逃不了禍水的宿命──周老爺的說話,迄今仍字字如雷貫耳,不時在我耳邊縈繞。
對,我不怪誰,不怪他們離我而去。一切塵埃因我而惹,一切因由因我而生。只恨當年求死不遂,往後再也沒有提白綾的勇氣。
也許,他們三兄弟,我三個都愛;也許,我三個都不愛。
是因為要給久纏病榻的大哥伯健沖喜,我才到周家來。他比我年長十年,默默等了我八年,好不容易等到我二八年華,正是花月佳期,卻等不到八月十五圓房之夜。奈何一句竹馬繞青梅,把我的畢生幸福都繞走了。伯健痴情若此,莫不是我不守本份,把我倆的幸福給活生生掐死了?
我要嫁的是伯健,過門那天他卻正臥病在床,故代他與我拜堂的卻是二哥仲康。陰差陽錯。驀然回首,才發現命運曾給我們留下這樣的一筆伏線,只是當時我們都沒察覺。如果那次拜堂算數──那麼,仲康與我便一早是夫妻了。
我懷念三哥叔豪。他們之中就他的年歲,脾氣與我最相近。他曾為我捉墨蝶,編竹籠……他是最後留下的一個,也是,最後離開的一個。當他決定遠走天涯的一天開始,我便知道,他不會回來。
天意弄人,才教我周旋在他們三兄弟之間;本是同根生,卻為了一隻墨蝶,弄得枝分葉離。
他們走了。
他們帶著我的夢,走了。
磨人的年月,淘盡幾多青春幾多美夢。
青春過後,美夢不再來。
美夢過後,青春不再來。
多情應笑我。
寫於 200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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