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天上所有的星加起來,會比月亮光嗎。
半夜在帳篷裡醒來,一彎黃月亮懸在天空,優美的倒影在海上,此生無人撈獲。抬頭滿天欲墜的星斗,而銀河是一片朦朧淺淡的白。每一顆星都像一個往事,有些隱去的星光微弱如塵,有些如燈,竟愈看愈是明亮。我們又說起《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我」對島本說的那段關於星體之光的話。我們永無止境的討論這本小說,彷彿了解多一點,對自身的模糊便能弄清楚一點。
初臨的傍晚,海水仍是暖暖的留著陽光的餘溫。身體浮在水上,隨海流漂,彷彿失去了一點重量。海洋的味道咸咸的,水濺到眼睛有一點澀。清潔的海洋包圍我如無憂的思緒,日光半暗,低頭還能看見自己的足踝,隱隱約約,踏水底的泥沙也是細軟輕柔。我們游來游去,累了便坐到淺水處衝擊拍岸的浪花,待微涼之時,起身回去,並肩坐著直至清風吹乾滿身海水。風是暖和的,溫柔的。我不去梳理一頭糾結難纏的濕髮,衣服也懶得換, 一直穿著泳衣竟也不覺冷。
在西貢的超市買來了橘子、西柚、櫻桃、麵包、葡萄醬、肉腸,還有一瓶小小的玫瑰酒,把食物隨便攤出來,邊吃,邊談起寫作。幾乎沒有跟誰這樣子談過寫作(幾乎沒有跟誰談過寫作),星空下赤著足,半濕的泳衣還滴著水。
我們總是從現在,說回從前,由從前又說到未來,而你總是不厭其煩說明你思想中、關於我的種種事情,彷彿那裡有另一個你認識的我而我不自知。你很努力的嘗試以別的詞彙來解釋 melancholy,而我心神有點恍惚,在想別的事情:我想到 Gabriel Marquez 的小說裡那種永恆的像空氣一樣的 melancholy,是每個故事的基調,有種詩意的、感性的存在,但我無法很準確的說明。人的理解與表達之間,總是有那樣一點差距。
不明來歷的夏蟲不住撲向我們那盞燈。為甚麼呢,它們不求別的,只求燈火的明光。你把燈移到遠遠的,小蟲便隨之飛到遠遠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昆蟲,它們讓我想到卡夫卡的《變形記》,一種令人悚然的不安。偶有人提著燈走過,巨大的影投在獨孤山上,我看得痴迷,彷彿目見超現實的甚麼,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睡意之中,我的說話漸如夢囈,睡著了又醒過來,黑夜之中,見你竟也睡著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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