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31, 2009

石頭記之東坪洲

一.





十月二十五日. 乘風破浪, 往東坪洲去.

東坪洲四面環海, 地勢扁平, 遠眺看似一塊洗衫板, 漂浮在水中央.

這個小島我神往了多年, 走遍天涯海角, 反而近在眼前伸手可及的, 蹉跎到今天方才切切實實到此一遊. 有點返璞歸真的況味.

公眾假日才行駛的船九時在馬料水碼頭開出.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們一行五人到八時五十五分才到達, 排列在隊伍的最最末端. 我的背包裡有照相機, 還有動物餅.

到國外旅行那種新鮮感, 陌生, 刺激而動盪不安, 像一段不可告人的戀情, 一下子, 四面八方, 連空氣都吊詭. 在香港遊山玩水, 乘船也好坐車也好, 無論去到哪山哪水, 東南西北仍是家, 熟悉而親切, 像時光倒流到十多年前的學校大旅行. 說出來有點笨, 每次旅行前夕我都未出發先興奮, 一整夜睡不著.


二.





烈日當空, 白雲躲懶. 經過個多小時船程的顛簸, 走了不久便肚子餓.

一個餐蛋麵. 兩個. 我也要. 四個. 那我也吃. 最後我們點了五個餐蛋麵. 吃下去有海洋和樹葉的味道.

我們在大排檔的藍白帆布下坐了好久好久. 鄰座的年輕男顧客赤著膊在乘涼, 他的皮膚紅紅的, 像染了一個早上的陽光.


三.





近碼頭的岸邊散布著寥落的石屋, 卻十室九空, 只有一兩家新髹了牆壁, 像剛漂白的舊襯衣, 掛在衣架上, 讓習習的海風吹乾.

荒廢了的房子連門窗都給拆掉, 可以走進去, 看鐵鏽在塵土中開出花來. 零落一地的破冰箱, 碎瓦片, 斷腳木椅, 啤酒玻璃瓶, 布屑條子. 一片徹底的頹垣敗瓦之中, 樹木卻青青, 蔓藤扶著石壁, 像小孩於荒野亂跑.



石屋下是一片連綿的碎石灘, 與起伏的山巒隔岸相對望. 不知道是誰先撿了第一塊石子, 橫向的投出去. 小石子在平靜的水面跳了一下, 兩下, 三下, 才沉寂於一汪透明的淺藍底下. 我記得, 余光中寫過一首關於漂水花的詩.

<投石問童年>

水光茫茫如時光
一迴身早已脫手飛去
去吧,去追蹤渺渺的童年
那頓悟的頑石
一路點頭而去
平靜的水面忽然綻開
一連串的驚靨

剎那間那石子
向小溪問了什麼
而小溪淺淺的酒窩
給了它怎樣的回答
一時,我目迷於浪花
又不自禁地驚叫
沒有來得及捕捉


四.













初秋午後的陽光烙在身上仍然炙熱. 我們先去斬頸洲, 沿著海岸線慢行, 路上遇上牽牛花, 迎著微涼的秋風, 像一群淺紫色的蝴蝶在飛, 形影不離.

水不在深, 有龍則靈. 或許磐古初開之時女媧煉石補青天丟了一塊落在香港, 不成寶玉, 卻是怪石嶙峋. 陸地上的沙土沉澱海底, 一層一層壓成岩石, 是為沉積岩. 因為地殼運動, 不見天日的沉積岩終外露於水面. 飛來峰從天而降, 東坪洲卻是由深海而生.

斬頸洲上, 清風徐來, 水波不興, 沒錯我只想起蘇東坡. 岩石一頁一頁從平地而起, 海浪匆匆已成逝水, 人們佇立斜向的石上, 猶似御風而行. 顧名思義, 因為風化, 斬頸洲分離於主島, 屹自生存. 斷頸處, 風勢特別清勁, 遊人紛紛於山下的陰影休憩, 納涼, 午睡. 若無煩事在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岩石在人間餐風飲露, 經千萬年的侵蝕與風化, 自生自滅, 終成不同的地形. 小時間唸地理, 才知道, 天長地久有時盡, 原來海會枯石會爛, 天會老, 地真的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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